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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技术综合研究

来源:www.xzhbmy.com   更新:2016-3-10 10:57:54   点击:

 

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技术综合研究

张玉 刘照建 邱永生

 

摘要:近年来,徐州地区西汉楚王墓发现和发掘的较多,自1972年正式发掘第一座楚王墓以来,到目前为止,徐州地区累计已发现和发掘8处16座西汉楚王(王后)墓,修筑陵墓是历代帝王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从选址到施工营建都有一整套的严格规章制度,在开凿墓室过程中有规范的施工管理方法,有严密的质量监督体系,本文以楚王陵墓为中心对开凿技术进行了综合研究。

主题词:徐州  楚王陵墓  开凿技术

 

西汉时期以徐州为中心的楚国,世代相传12代楚王,虽然中间略有变化,但这两支十二代楚王是西汉楚国的同姓封王,按照汉代制度,诸侯有封地者,死后葬于封地,因此这些分封于徐州境内诸侯王,应该葬于今天徐州地域范围内,当然谋反者可能例外。近年来,徐州地区西汉楚王墓发现和发掘的较多,自1972年正式发掘第一座楚王墓以来,到目前为止,徐州地区累计已发现和发掘8处17座西汉楚王(王后)墓,它们分别是:楚王山2座[1]、狮子山2座[2]、驮篮山2座[3]、北洞山2座[4]、龟山2座[5]、东洞山3座[6]、南洞山2座[7]、卧牛山2座[8]。以上墓葬除楚王山2座汉墓和狮子山之王后墓未经发掘,其余7处13座皆经过正式或非正式发掘。这些墓葬均分布于徐州周围的山上,一般与徐州市距离不超过10公里。其在山中营建墓葬的独特方式,一般均称之为崖洞墓[9],营建方法是选择山腰或山麓面对山岗横向腹内开凿,在山体里营造洞室,模仿地面建筑布局及结构的埋葬方式。目前在江苏、山东、河南、河北等地皆有发现,但徐州地区持续时间较长,贯穿西汉一代,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国内都是首屈一指,是我国汉代诸侯王陵中保存最完整的一个系列,出土文物丰富精美,代表西汉诸侯王国的最新生产力发展水平和文化水准,全面反映西汉时期徐州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的诸方面,被评定为中国二十世纪100项考古重大发现之一。

徐州楚王陵墓一般一山开凿一、二墓居多,墓上或有封土或无封土,墓葬规模庞大,墓室面积多在100平方米以上,有的几乎掏空了整个山体,且墓室凿刻规整,布局合理,形成多间墓室组成的地下建筑群,犹如埋在地下的宫殿,此种形制的墓葬,在生产力不发达,在工具极为落后的汉代,究竟是如何开凿的已不得而知,为了探明楚王陵墓的科学内涵,有必要对开凿技术进行综合研究。

尤其是近年来,由于部分楚王陵墓已经被发掘和打开,墓壁局部正逐渐风化和剥落,一些残留的施工痕迹正逐渐模糊,甚至有的已经消失,因此开展这项研究就具有“抢救性考古发掘”一样的重要现实意义。长期以来,学者们侧重从出土文物和墓葬形制进行研究[10],但是对于这样墓葬是如何开凿的,则缺乏足够重视,更没有人进行专门研究,事实上,通过对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技术科学研究,有助于墓葬开凿时间的准确判断,进而从科技角度解决长期以来悬而未决墓主归属及排序断代等问题。籍于此,本课题通过对西汉楚王陵墓墓室四壁残存的凿痕、凹槽、小龛等施工痕迹的方向、深浅、疏密等规律的归纳分析,结合墓内出土开凿工具的形制和种类,对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技术进行综合研究,以求彻底搞清楚西汉时期开凿技术发展的真实面貌。

 

一、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技术兴起的社会背景

西汉初年,刘邦以韩信谋反为由,“(汉六年春)废楚王信,囚之,分其地为两国。……立刘贾以为荆王,王淮东五十二城;高祖弟交为楚王,王淮西三十六城。”[11]高祖六年(前201年)封刘交为楚王,都彭城,辖彭城、薛郡、东海三郡三十六县[12]。西汉楚国位于黄河下游,与中原地区相比邻,经济文化十分发达,冶铁业更是处于全国领先地位,为徐州地区崖洞墓产生提供了必要的技术支撑和物质保证。发达的冶铁业是当时关系国计民生的一个重要的手工业部门,汉代为了有效经营和管理冶铁业,实行盐铁专营政策,专门在产铁的郡设置铁官,主持冶铁手工业事务,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当时全国共有40个郡国设置铁官,而“彭城、沛县、下邳有铁官”。彭城即为今日徐州,下邳在今日睢宁境内,沛县为徐州郊县,三地都在西汉楚国范围之内,这说明西汉时期徐州地区是我国重要的铁矿产地。后来史书中关于徐州出产铁矿的记载也很多,《明史·地理志》云“(徐州)东有盘山,产铁……。”“磨山,驿路有铁牛,实铁矿也。”利国境内象牛形的铁矿山,至今仍叫磨山,其山色皆呈赭红色,《管子·地数篇》云“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现在利国镇仍然盛产铁矿,是徐州市重要的钢铁生产基地。

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在徐州发现了铜山利国驿[13]和睢宁冶铁遗址[14],根据南京博物院1954年对利国驿铁矿场调查可知,当时已经懂得按照矿产地质构造的不同而科学地运用不同的采掘方式,大大提高了铁矿石的产量,表明徐州地区汉代采矿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技术水平。通过对利国驿遗址残存的炉渣分析,所用铁矿石为含铁量高的平炉铁矿,可见徐州汉代采矿业已经掌握铁矿石鉴别能力。在利国驿铁矿场以北400米还发现炼铁炉遗址,炉体形状为立式方形,炉身高度在1.78米以上,炼铁炉的基础和炉体部分采用石英砂与粘土黏结而成,石英砂与粘土配合成的耐火材料,具有耐压度高和抗渣防蚀的稳定作用,炉膛剖面呈椭圆形凹坑状,可以增加炼炉的容量,提高生铁冶炼的质量,标志着汉代徐州地区铁矿冶炼业十分发达,甚至处于当时世界先进水平。

在北洞山汉墓、狮子山汉墓、驮篮山汉墓出土大批铁器,其中有成套的凿、錾、锤等开山凿石工具,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所通过对出土铁器的金相组织测定分析发现,北洞山汉墓三件不同式样的铁錾,其制作技术各异,Ⅰ式錾是脱碳钢锻打而成,Ⅱ式錾是块炼铁锻打而成,Ⅲ式錾则是高碳钢淬火,强度与硬度较高,可满足加工石料的要求[15];狮子山汉墓有4件凿子使用使用局部淬火工艺,3件铁甲片使用了冷锻技术,多件铁器是经过渗炭处理的炒钢制品[16],这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炒钢制品,表明当时工匠对钢铁制品的认识达到了较高水平,开山凿石工具制作技术有了新的进步。在山体岩石上开凿和修建规模庞大的墓室,钢铁技术的发达和钢铁工具质量的提高起到巨大作用,没有高质量的钢铁工具,完成这些大规模的工程几乎是不可能的。

 

二、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方法的研究

 

墓葬规模形制是墓主人身份等级的象征,修筑陵墓是历代帝王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修筑陵墓时,帝王本人一般亲自过问,委托重臣主持,从选址到施工营建都有一整套的严格规章制度,《汉旧仪》即有记载:“(始皇)使丞相李斯将天下刑人隶徒七十二万人作陵”、“凿以章程”(即按照一定的规划设计蓝图施工)。在施工前要设计出图纸,图纸反映的墓室结构布局,充分体现墓主本人的意志,图纸具有法律效力,施工人员不能随意更改。河北省平山县中山王陵中即出土一块刻有陵园建筑规划设计方案的铜版,其上所刻诏令铭文曰:“王命 为兆乏(法)阔狭大小之制,有事者官图之,进退(违)法死如赦,不行王命者殃连子孙。其一从,其一藏府。”[17]帝王陵墓修筑要求之高,由此可见一斑。徐州地区楚王陵墓的修筑程序当亦如此,在开凿墓室过程中有规范的施工管理方法,有严密的质量监督体系,下面我们结合墓内遗留的施工痕迹作初步探讨。

狮子山楚王陵有三段墓道,内墓道位于中墓道和甬道之间,长19米、宽2米、深5.5米,开凿的规矩平整,底部与中墓道在同一平面上,其中在内墓道的东、西两壁上各留有一条明显的南北向直线痕迹,且从中墓道后端一直到甬道口,贯穿整个内墓道,中间没有间断。有人认为通常情况下,在开凿墓壁的时候,平面上是不可能形成这样的痕迹的,认为这两条直线是原来甬道顶部转角处的遗留[18]。但是我们注意到这两条直线在同一水平面上,距墓底部的高度都是3.46米,实际上是在两个墓壁上形成的两条完全对称的直线,因此我们认为这两条直线其实是开凿墓室过程中顶壁的控制线。

事实上,在北洞山楚王墓、狮子山楚王墓、驮篮山楚王墓等墓室内多处发现开凿的遗留痕迹,而且在较为平整的壁面上还有用朱砂绘制的标准线。狮子山楚王墓E5在南墙壁距地表0.9米有一条横贯的朱砂水平线,在距门口0.5米及2.4米处还各有一条朱砂水平线,北壁与此相似。在W5侧室的墙壁上,有一条水平线和两条垂直线,系用来指示墙壁打磨情况的,经仔细测量,这几条线均十分标准,夹角恰好为900

另外,在狮子山楚王墓墓室内,我们还发现这样一个现象,除E2外各室的墙壁上,均有开凿示范,由外向内分别为毛碴层、较平整层及光滑层等三层蓝本,一般面积不大,长约50厘米,宽20厘米左右,这实际是督工者设置的施工图样。遗憾的是由于某种原因,除E5勉强达标外,其他没有一间墓室达到规定的要求,不过正是如此,狮子山楚王墓遂留下开山凿墓的完整过程。

结合其他楚王陵墓墓室内的遗迹,我们对楚王陵墓开凿过程有全面了解。开凿工序大致有5个步骤。第一步是将山体按要求开凿出雏形,形成一定的空间,但是这个空间仅仅是一个轮廓,严格地说仅仅是洞而不是室,这一步目的是去石,一般使用工具是大锤和铁钎、錾子;第二步是将洞室修整成室的形状,一般用粗錾子将多余的岩石凿掉,錾痕粗大,錾痕外口宽1厘米,里口宽0.5厘米,间距一般是4-8厘米,方向基本一致,一般在1.6米以下为竖向开凿,以上为横向开凿,这样的毛坯墙壁由于凿子经过的地方低,中间间隔部分高,形成轮状石碴,很象古民居屋顶覆盖的小瓦垄;第三步是用中錾将錾痕之间的坚硬的毛碴凿平,其效果如同平整过的田地,轮状石茬消失,但光洁度远远不够;第四步是用细錾和手锤进一步修整,錾痕模糊,间隔小,錾痕细浅,不仔细分辨,容易误认为是打磨而成;第五步是打磨,一点一点地将墙壁磨平。徐州驮篮山楚王墓墓壁平滑光洁,有特制剁斧的使用痕迹。另在该墓墓道南不远处,还发现一块砺石,从使用痕迹判断,也应该是用来打磨墓壁的重要工具[19]。

这几个环节并不是按顺序进行的,而是相互交叉,只要作业面允许,可以同时进行,这从同一座墓葬的墓室光滑程度不一中可以体现。对于每一间个体墓室而言,一般是从外向里、由底向上开凿,先是开凿一个小龛,然后在逐步向里延伸扩大,龟山汉墓侧室、狮子山楚王陵后室均发现未完成的小龛,表达进一步开凿的倾向,恰好展示了一个墓室开凿之初的情况。另外,在狮子山楚王墓天井上部和南壁同一平面上凿有一周大小相似的小长方形石龛,北壁5个,东壁4个,西壁4个,四角处各一个。一般宽25、高35、进深30厘米。底面平整,内壁斜刹,个别方洞内发现垫铁。过去人们对上述现象一直无法理解,笔者一度也产生误解,如果我们结合驮篮山楚王墓墓道石凹槽来联合考察,便发现可能与施工有关。狮子山楚王墓的天井垂直高度南端8.45米、北端10.9米,如此高的落差,又要求几乎垂直,施工难度很大,其开凿过程应从上向下开凿,当到达一定高度时,必须搭建脚手架,否则根本无法施工。这如同过去垒泥墙,每隔0.5米左右就留有一定数量的小孔,用来搭建脚手架,在驮篮山楚王墓墓道两侧的墙壁上,也发现有规律的石凹槽,恰如垒泥墙时留下的小孔。区别为垒泥墙是平地砌墙,从下向上,逐步升高,在山体上开凿墓室是从上向下,逐步降低。

由于山体岩石质地较差,部分裂隙,影响壁面的美观和整洁,为此施工人员还要在裂隙处镶补石块,先将裂隙清理凿成槽状,根据裂隙形状选用大小不一石块作为补石,将补石加工打磨,与裂隙凹槽完全一样,嵌入后严丝合缝,历经千年仍不坠落。北洞山还在裂隙较深处,先填充黄泥和碎石子的混合物,抹上具有黏和作用的砂浆,再嵌入补石,一些重要部位,还在补石四周嵌入铁楔子,利用铁受潮生锈膨胀原理,将补石牢固镶嵌在石壁上。还有的为增加附着力,在凹槽底部凿出圆坑,还有的在镶嵌补石前,在裂隙里凿出水槽,镶嵌补石后里面形成排水暗道,十分科学巧妙。有的还进行装修。北洞山汉墓墓壁经过内部装修,先用碎石粉、精细的粘黄土等搅拌成糊状,涂抹于墓室墙壁表面,起到找平的效果,作为髹漆涂朱的“地子”,然后在外层涂朱砂或髹朱漆,北洞山主体墓室部分的两耳室髹厚0.01—0.24毫米的生漆,侧室、前后室和厕间、廊的四壁、顶部涂厚0.01—0.22毫米厚的朱砂。朱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HgS),又名丹砂,具有杀菌防潮的作用,古时极为名贵,这样大面积涂抹在墓室内部,营造出一片红彤彤的世界,既起到防朽防蛀的作用,又增加了庄严豪华的神秘气氛。另外,象龟山汉墓在室内有搭建建筑的现象,其实也是一种装修,在徐州楚王陵墓中是个孤例。

为了加快施工进度,在开凿过程中,还采用预制石板技术。预制的材料包括塞石、券顶石,在龟山汉墓、北洞山汉墓、驮篮山汉墓的塞石上发现刻铭文字和朱书文字,文字内容有塞石大小尺寸,塞石的摆放位置,并说明塞石的榫卯是牡还是牝,以及牡还是牝口的宽度是多少。北洞山汉墓附属建筑各种构件都是提前预制,在主要构件上朱书拼装序号,在室顶和墙壁上有指示方向、数目与排列顺序的朱书文字,又在门楣石和隔墙等立面划有水平或垂直方向的组装定位线,指示石条上墙的方向和位置。这说明整个墓室规模形制是预先设计的,施工开凿进度科学合理。

在山体中开凿陵墓,还要对地形地质、山体力学有充分的了解。徐州楚王陵墓多选择在抛物线状的独立山体,山体的岩质多为石灰岩,墓道入口多取山坡,龟山楚王墓露天墓道石质为粘土结构胶结的岩石,质地松软,粘接力差,选择在此处开凿,既节省劳动力,又能加快掘进速度,说明当时施工人员对岩石结构已有科学认识,并能运用于开凿实践。向山体内部横向掘进时,一般穿凿于150左右的板状岩层面,逐渐向楔状结构岩层开凿,形成甬道和墓室,这样山体结构强度未被完全破坏,仍是一个完整载体,稳定性强。当墓室空间较大时,为了增加承载力,还在墓内设置石柱,起到支护作用。北洞山楚王墓的主入口的梯形拱顶和附属建筑的人字形拱顶,压力分配也十分巧妙,虽然历经千年,但未有坍塌迹象,体现建筑技术的高度发展。

 

三、与开凿相关的技术问题讨论

 

汉代厚葬现象突出,修建陵墓规模庞大,尤其是在山体内开凿墓室,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它需要解决排水、通风、照明等一系列的技术问题,笔者拟结合墓内遗迹及相关文献略作讨论。

我们知道古代帝王一般即位后便开始修筑陵墓,所用时间很长,《晋书·索琳传》云“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秦始皇为自己修建陵园,征集七十多万民工,前后延续了三十余年[20],始皇陵尚且为竖穴土坑墓的葬制,而开凿于山腹中崖洞墓更是费时费力,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汉代,绝非短期内所能完成的浩大工程。在长期的施工过程中,天上雨水、岩隙渗水无疑常常会给施工带来极大不便,严重影响工程进展速度,为保证顺利施工,施工人员会想方设法排除水的干扰,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各样的防排水设施便次第出现于崖洞墓中。

崖洞墓开凿在山体中,一旦施工就形成洼地缺口,必然会成为降水汇聚地,因此首先考虑阻止水的流入,于是在外围设置阻水沟。阻水沟一般位于墓室外部的封土附近,主要功能还是阻止雨水冲刷墓室建筑,一般在山体上开凿而成,凿痕粗细不等,沟壁也不规整,沟形有“一”字形和倒“L”形,长宽不固定,一般中间窄,近排水口宽,犹如河床上游窄下游宽,已经发现的有楚王山一号墓[21]、驮篮山二号墓[22]。

楚王山一号墓的阻水沟位于一号墓的封土与主峰之间,有效阻止主峰流下的洪水对楚王山一号墓封土的冲刷,下凿岩石而成,呈东西向,长46米、宽 3.8—4.2米 ,中间高两侧低,沟底平坦,沟形呈喇叭状,利于洪水下泄。

驮篮山二号墓的阻水沟位于墓道的北侧和西侧,在墓道的西北部交汇。北侧沟长约26米,宽1米,大致呈东西向,稍偏东南;西侧沟长约22米,宽1.5-2米,最深1米,大致呈南北向,稍偏西南。二沟底部低平,依山势自然下降,便于雨水分流。北沟向东延伸较长,几乎也连带阻止东侧雨水进入墓室,因此倒“L”形阻水沟犹如一个大屋顶两个坡面,有效阻止西、北、东三个方向的雨水进入墓室,保证施工现场不受雨水的淹灌。因此阻水沟完全是特意设置的防水设施,是防止雨水进入施工现场的第一道防线。

当墓道修好,墓室形成后,水成为施工现场必须解决的重要问题。虽然阻水沟能够阻止雨水进入,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有部分雨水汇集于墓道,造成施工不便,于是施工者在开凿过程中,有意开凿一些凹槽来处理水的问题。我们以驮篮山汉墓凹槽为例作进一步论证,当工程开工一段时间后,斜坡墓道已经形成,况且斜坡墓道是在山坡上向墓室内倾斜,这时再进一步向里开凿时,外高内低的地理环境使积水时时汇集在施工人员附近,施工人员为解决水的困扰,在斜坡底部挖一个凹槽,导引降水及渗水收拢汇集于凹槽内,并沿裂隙渗流出墓室,如果积水太多,则可以使用汲水工具外排,这样便能够有效阻止进入墓室的积水到处渗流,保持作业面整洁干燥,极大方便施工,即使汛期也不影响。

当开凿工程进入墓室后,山体渗水又成为问题,为此在墓内设置排水沟、聚(排)水池和渗水井,以解决墓内积水的问题。排水沟是墓室内主要的排水设施,常见于具有一定空间的墓葬中,排水沟大小不一,深浅不同,分布于墓室的各个部分如甬道、墓道、墓室中,首尾相连,枝系发达,犹如一条河流,将整个墓室连贯起来,一般里高外低,巧妙利用坡度形成排水系统,将墓室内积水汇集到一起,在利用山间的裂隙或墓口向外排出。排水沟在徐州多处楚王墓内均有发现,排水沟形制多样,横剖面呈倒三角形、倒凸字形、或梯形,宽窄大小不等,上宽10-60厘米,底宽10-20厘米左右,深10-40厘米,长短不一,分连续和不连续两种,徐州龟山汉墓墓内排水系统则首尾相连,沟井相通,如同一条枝系发达的河流,聚集后流入一个集中的深水井,然后排出墓外。排水沟开凿有的沿室内地面自然裂隙凿出排水道,排水道在墓内位置不固定,主要根据室内位置确定,有的室内地面情况单一,则直接在室内地面与侧壁相连处开凿,形制较为规整。这又可分为明沟和暗沟两种情况,暗沟开凿后上面用石板覆盖,同一座墓室内经常明沟和暗沟并存。总之所有排水道均利用地势高差形成,使水流向裂隙,然后沿裂隙排出墓外,一般一座墓内连续性的排水沟是里高外低,不连续性的排水沟是中间低两侧高。

聚(排)水池和渗水井是与排水沟配套使用的排水设施,一般设置在墓道、甬道、墓室内,多处于墓室最低处,是整个排水系统的中心,墓内各室的渗水以及从岩石裂隙灌进的雨水,通过排水沟排入渗水井,沿渗水井的裂隙排出墓外。聚(排)水池是人工开凿于墓室低洼处的凹槽,凹槽底部没有裂隙,仅仅起到收集、贮存、中转渗水的作用;凹槽底部有裂隙的为渗水井。聚(排)水池在龟山汉墓、驮篮山汉墓墓道有发现;渗水井发现较多,几乎在所有崖洞墓中均有发现,呈现出形制多样、特点不同的风格。一般可分为修筑中使用和建成后使用两种,前一种仅在墓室修筑过程中,为保持作业面干燥,保证施工顺利进行,开凿出渗水井用于排放施工过程中积水,一旦墓室修筑完毕,便人工进行回填,并层层夯打,以保持整个墓室的整洁。后一种从墓室修筑开始到完工都一直发挥作用,是整个墓室排水系统的中心,呈规则或不规则两种形状,驮篮山汉墓、龟山汉墓皆凿刻成工整的长方形或正方形,以保证较好的视觉效果;不规则的渗水井有椭圆形、三角形,还有的干脆以自然裂隙作为渗水井,不加任何修饰。为加快排水速度,有的墓葬还在渗水井底端再凿渗水洞,如龟山汉墓在井的底部南北两端,各凿一个近椭圆形的渗水洞,还有渗水井上部加盖石盖板。另外北洞山汉墓将渗水井巧妙地与墓室中的厕所、水井结合起来,渗水井象征厕所、水井,同时又起到排泄积水的作用,是审美和使用的统一,体现出高度成熟的设计理念。

聚(排)水池和渗水井功能与驮篮山汉墓凹槽完全相同,区别是前者收集室内岩隙渗水,而后者在收集室内岩隙渗水同时还能阻止天上降水由斜坡墓道进入墓室。至于驮篮山汉墓凹槽的独特形状,则是为适应其所处位置(墓道宽,甬道窄)的灵活变通,因此我们认为聚(排)水池和渗水井等凹槽是在墓葬修筑过程中,起到辅助作用的防排水设施,犹如盖楼需要搭脚手架一样,在岩层里开凿施工,必须有计划地提前处理好水的问题,一如兴修农田水利,欲将河床加宽加深时,常常在河床一侧挖一个蓄水池,将水汇到一起,再想法集中排出,以保证整个作业面的干燥,为施工提供方便。这种斜坡墓道在开凿过程中,雨水极易淌入墓室,影响施工,于是在斜坡墓道的最下方,开凿出与甬道等宽的凹槽,凹槽前端也凿出斜坡,利用槽底岩石裂隙排除积水。

开凿中的照明问题和通风问题,由于楚王陵墓均是修在山体内部,仅有一条狭窄甬道与外界相通,即使阳光明媚的白天,墓内也基本处于黑暗状态,因此墓内照明成为排水之后施工中必须解决问题。《史记·秦始皇本记》有“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记载,在河南永城保安山二号墓即发现有交错开凿在甬道、回廊、隧道的两壁下方的照明设施灯龛[23],但是徐州楚王陵墓内却未发现任何的照明设施,我们推测可能由于施工者为保持墓室壁面的整洁(这从墓室内多处发现的补石可以证明),并未设置专门照明设施,其次楚王陵墓墓内空间较大,因此楚王陵墓在开凿的过程中,可能使用烛台、铜灯、火把等移动灯具来照明。

至于开凿中的通风问题,我们认为由于墓内与墓外的空气湿度、温度的不同,导致两者密度的不同,无论春夏秋冬,墓室内外空气时刻都能自然形成对流,新鲜的空气会源源不断输入,保持墓室内氧气的充足。即使是现在已开放成为旅游景点的狮子山楚王陵、龟山汉墓,在黄金周期间,墓室内游人数量很多,也并不需要安装专门的通风设备,但空气也不污浊,说明通风在当时开凿的过程中根本不是问题。

另外,关于在墓室开凿过程中的测量和校正等问题,由于墓内已无任何痕迹可以寻找,我们查找汉代及以前的典籍,并结合当今边远落后的农村在生产生活中的一些实践去略作推测。古代测量工具有规矩准绳,汉代以前就有使用,史书上多有记载,《史记·夏本记》还记载禹携带规矩准绳,进行治水的情景,“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关于其使用方法记载也很多,《吕氏·似顺论·分职》云:“为圆必以规,为方必以矩,为平必以准绳。”《汉书·律历志上》:“准者,所以揆平取正也。”准由竖和横类似两尺部件构成,竖尺立在地面,横尺用于观测。观测者在一端用眼瞄准,沿横尺望去,可确定观测目标的平直。这种准应该是后来水准仪的雏形,说明初步的水准仪已经出现了,由于其灵活方便,在生产和生活中经常使用,《庄子·天道篇》云:“水静则平中准,大匠取法焉。”《周礼·冬官考工记》云:“水地以悬,置臬以悬(臬即表)。”规矩准绳的实物虽然在徐州楚王陵墓中没有发现,但是徐州地区发现数量较多的带规矩纹饰的铜镜,表明规矩准绳在在当时的生活中已经广泛运用,龟山汉墓的两条甬道几乎平行,水平误差很小,推测应该是使用这些测量校正工具的基础上,然后在严密的质量监督下施工结果。徐州地区曾出土过“楚内官丞”的封泥,《汉书·律历志》载:“度者,分寸、尺,丈引也,……职在内官,”说明当时已设置有专司测量的官员,来负责工程质量问题。

综上所述,根据墓内出土的工具和墓壁的凿痕进行初步研究,我们认为徐州楚王陵墓开凿是在冶铁业高度发达基础上的复杂劳动,在此过程中有专门管理和组织机构,同时对与开凿相关技术问题进行了很好的研究与实践,由于条件限制,有些问题我们尚未清楚,诸如在陵墓开凿过程中,在工具十分简陋的情况下,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提高工作效率,是否已经开始使用简单的手工机械,这是我们以后研究中应该注意的问题。

 

注 释

[1] 刘照建、梁勇:《徐州市铜山县楚王山汉墓群考古调查》,《汉代考古与汉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齐鲁书社2006年出版。

[2]a. 狮子山楚王陵考古发掘队:《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陵发掘简报》,《文物》1998年第8期。

b. 韦正、李虎仁、邹厚本:《江苏徐州市狮子山西汉墓的发掘与收获》,《考古》1998年第8期。

c.羊鬼山汉墓在狮子山以北150米。2004年该墓被盗后,考古工作者进入墓室,对羊鬼山汉墓有较为全面的了解。该墓坐北朝南,南北长20、东西宽18、高3.5米,有9间墓室,面积150余平方米,结构与驮篮山汉墓相似。从该墓的形制和规模看,其墓主很可能是狮子山汉墓所葬楚王之王后。

[3] 邱永生、徐旭:《徐州市驮篮山汉墓》,《中国考古学年鉴(1991年)》第173页,文物出版社1992年。

[4] a.徐州博物馆、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徐州北洞山西汉墓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2期。

b.徐州博物馆、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

[5] a.南京博物院、铜山县文化馆:《铜山龟山二号西汉崖洞墓》,《考古学报》1985年第1期。

b.尤振尧:《〈铜山龟山二号西汉崖洞墓〉一文的重要补充》,《考古学报》1985年第3 期。

c.徐州博物馆:《江苏铜山龟山二号西汉崖洞墓材料的再补充》,《考古》1997年第2期

[6]a.徐州博物馆:《徐州石桥汉墓清理报告》,《文物》1984年第11期。

b.徐州博物馆:《徐州东洞山三号墓的发掘——兼谈对东洞山汉墓的再认识》,《东南文化》2003年第7期。

[7]南洞山汉墓位于徐州市云龙区段山南麓,徐州博物馆于80年代初和1985年7月曾两次进行考古调查,资料现存徐州博物馆。

[8]卧牛山汉墓位于徐州市九里区火花村南卧牛山,分别于1982年春和2010年夏由徐州博物馆清理发掘,资料现存徐州博物馆。

[9]崖洞墓最早是指西南地区分布在江河岸边的山崖的墓葬,而徐州及周围地区发现的墓葬,虽然也是在山上,但是特点与西南地区有很大不同,称之为岩洞墓较为恰当,如无洞室,称为岩坑墓(与土坑墓相对应),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已经习惯崖洞墓的称呼,为避免混淆,本文姑且也称为崖洞墓。

[10] a.梁勇:《从西汉楚王墓的建筑结构看楚王墓排列顺序》,《文物》2001年第10期。

b.刘照建:《徐州地区大型崖洞墓初步研究》,《东南文化》2004年第5期。

c.周保平、刘照建:《徐州楚王陵墓形制研究》,《中国历史文物》2005年第6期。

[11]《史记·荆燕世家》。

[12]《汉书·楚元王传》。

[13]南京博物院:利国驿古代炼铁炉调查及清理》,《文物》1960年第4期。

[14]南京博物院:1991年徐州考古调查简报》,《东南文化》1997年第4期。

[15] 徐州博物馆、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第200页,文物出版社2003年。

[16]北京科技大学冶铁与材料史研究所、徐州汉兵马俑博物馆:《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陵出土铁器的金相实验研究》,《文物》1999年第7期。

[17]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1期。

[18]中国国家博物馆、徐州博物馆编:《大汉楚王—徐州西汉楚王陵墓文物辑萃》第4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12月出版。

[19]梁勇:《徐州汉代石工技术初探》,《沛县汉文化研究》1999年印刷。

[20] 《史记·秦始皇》。

[21] 刘照建、梁勇:《徐州市铜山县楚王山汉墓群考古调查》,《汉代考古与汉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齐鲁书社2006年出版。

[22]资料存徐州博物馆。

[23]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永城西汉梁国王陵与寝园》第140页,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

作者简介:

张玉,女,1962年出生,徐州博物馆副研究馆员,1984年开始从事文物保护、研究、管理工作。

刘照建,男,1973年出生,徐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副研究馆员,1996年开始从事考古发掘,文物保护、研究、管理工作。

邱永生,男,1963年出生,徐州汉兵马俑博物馆研究馆员,1984年开始从事考古发掘,文物保护、研究、管理工作